校運會愉快短暫的一周就這樣結束了，林秀婷夫婦那天並沒有趕上楚芩的比賽，他們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，但還是履行了吃一頓便飯的承諾。只不過，多加上了一個拖油瓶——沙茂。

沙茂現在完全唯羅檸是從，徹徹底底淪為了妻奴。不過有沙茂在，一頓飯少不了樂趣。

等到一切恢覆平靜之後，已經是十一月底了。天氣更加寒冷，寬大的校服已經罩不住裏面的棉衣了。

自從校運會結束後沒幾天，天氣一天一個樣，一天比一天冷。楚芩也變得越來越懶散，教室裏門窗緊閉，雖然暖和，但不通空氣，導致教室裏悶悶的，許多人昏昏欲睡。

要不是時常把楚芩叫醒一段時間，估計楚芩會睡死過去。楚芩怕冷，早就帶上了毛絨絨的帽子和圍巾，許木看了更喜歡，縮在絨毛裏的楚芩失去了那份冷淡和漠然，倒更顯得可愛柔軟了。

沒過幾天，北市的第一場雪在低氣壓的氛圍中洋洋灑灑地落下。雪很大，宛如鵝毛，潔白無瑕，連著下了一天，校園裏的景物上籠罩著厚厚的白雪，一切裹上銀裝，顯得冷肅而寂靜。

但寒冷的天氣抵擋不住學生們的熱情，一下課就會有人陸陸續續沖出教室在雪地裏打雪仗，腳下的雪被踩得嘎吱嘎吱響，沒多久就悄悄融化一點。

“芩芩，我們出去看雪好不好？”許木看向窗外，只覺得眼睛一亮，銀裝素裹的冰雪世界近在眼前，他有些心癢。

“不去，冷。”楚芩打了個哆嗦，又把脖子上圍巾露出來的缺口紮緊了。

“你怎麽這麽冷？我去給你接杯熱水。”許木捏了捏楚芩冰涼的手指，有些擔憂。比起楚芩，雪什麽的還是不重要。

或許是下了雪的原因，心理上對寒冷的抵觸更上一層，所以楚芩才會覺得越來越冷。現在還只是剛下雪，等到雪化了，可能就更冷了。

“芩芩，喝點熱水。”許木把被子放進楚芩手裏，讓她慢慢喝。

楚芩接過水杯，沿著杯口淺淺地抿了一口，覺得燙又縮回來。許木側頭看向窗外，走廊上有雪飄進來堆成一條直直的白線延伸到另一頭，被人踩了幾腳，潔白的顏色瞬間變得臟兮兮的。

“你喜歡雪嗎？”楚芩見他一直往外看，垂眸輕聲問道。

許木回頭看她，搖頭，“不是特別喜歡，但我喜歡雪的顏色，白皚皚的，十分純潔。”

和我初見你時，你的那個眼神一樣，純粹，帶著一絲絲冰冷。

“嗯。”楚芩淡淡點頭，她不喜歡學，因為她忘不了小時候的一個雪夜，她生病發燒。那時候她和奶奶還住在鄉下，那一年也是難得下了一場鵝毛大雪，阻隔了村裏村外的道路。

是奶奶冒著大雪背著她毅然決然走進雪地裏，為她遮風擋雨的瘦弱身軀在那一刻高大起來，像一堵厚厚的墻，永遠保護著身後的人。雪天路滑，再加上走夜路，奶奶摔了一跤，從那時起奶奶的腿腳就留下了老毛病。

奶奶把她護的很好，她沒有從奶奶背上摔下去。就這樣深一腳淺一腳走了一個小時，終於走到了鄉村診所。

自己的命是奶奶給的，楚芩只記得那天大雪紛飛，遮蔽了眼。明明那麽潔白柔軟又美好純粹的東西，在那個時候卻成了害人的東西。

許木見楚芩沒了後話，側頭一看，發現楚芩正盯著水杯發呆。杯裏的熱水冒著熱氣，由大到小，熱氣漸漸消失。

“芩芩，水不熱了，你快點喝。天冷，水冷的快。”

“嗯。”楚芩從回憶裏回過神來，看著冒著點點熱氣的杯口，然後喝了一口水。熱水一下肚，熱氣就像是穿過了四肢百骸，全身上下暖洋洋的，說不出的舒服。

看著楚芩瞇著眼睛跟只午後曬太陽曬得一臉滿足的小貓一樣愜意，許木勾了勾唇角，不再說話。

下課的時間不長，大家在外面玩夠了，紛紛披著一身冷氣，踩著上課鈴聲走進教室。

“阿木！”

“嗯？”許木聽到陳星倫在身後叫自己，下意識地應了一聲，順便轉過身去，一個雪團被按到自己臉上，冰冷的感覺凍得他臉皮發麻，驚呼一聲跳了起來，“臥槽！星倫我要弄死你！”

他連忙拍掉臉上的碎雪渣渣，然後去找哈哈大笑的陳星倫。陳星倫笑夠了，縮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動，恰好老師走進了教室，許木不得已只好坐回去。

目光在走廊上掃過，許木心裏一動，偷偷摸摸地從後門溜出去，抓起一個被人堆出的小雪人捏在手裏揉成一坨，然後又偷偷溜進教室。

陳星倫突然覺得後背一涼，有種不祥的預感。他側頭看了看被自己整蠱了的許木，見他一臉認真地聽課，就把心裏的疑惑放下來了。

大概過了幾分鐘，陳星倫被上課的聲音催眠，正在昏昏欲睡。許木瞅準時機，為了報覆陳星倫，手裏的雪團快把自己的手凍僵了。

他小心翼翼地挪到陳星倫身後，一邊提放著老師，一邊輕手輕腳地拉開陳星倫的帽子，然後把化得只有乒乓球大小的雪團塞了進去。

“啊！”陳星倫被凍得跳起來，完全忘了這還是在課堂上，跳起來之後連忙拉著帽子想把雪團抖出去。

但因為身體溫度太高，雪團一接觸到皮膚就化成了水，只有少部分的碎冰被抖出來，雪水順著脊背流下去，陳星倫一邊冷得倒抽冷氣，一邊黑著臉瞪著捂嘴笑得不可抑制的許木。

全班人被他這一吼嚇了一跳，全都回過頭來莫名其妙地盯著他。化學老師一臉嚴肅地瞪著他，“這位同學，你怎麽了？”

“沒什麽，不小心摔了一下，對不起。”陳星倫道了聲歉，然後若無其事地坐下來，一直沖許木瞪眼威脅。

“既然沒事，請大家自覺遵守課堂紀律。”化學老師皺皺眉，也沒多說什麽，繼續上課。

這件事害得陳星倫在課堂上出醜，下了課陳星倫就追著許木打雪仗，你追我趕地在雪地裏撒丫子狂奔，弄得路過的人離他們遠遠的，生怕自己被波及。

雪地很滑，像陳星倫和許木這樣子不要命的狂奔遲早會摔個狗吃屎。楚芩在走廊上往下看，想著要不要提醒一下許木，沒想到“悲劇”發生了。

許木跑著跑著不小心踢到了被雪覆蓋住的臺階，一個不穩摔倒在地，地面的雪被踩實之後化成了水，又因為氣溫低結成了冰。

許木這一摔就滑出去了很遠，陳星倫追上來時看到這一幕，剛想停下來嘲笑一下，沒想到自己腳底下一打滑，在經歷一番擺出各種姿勢的垂死掙紮之後，陳星倫也難逃摔倒的厄運，直直摔向許木。

兩人摔做了一團，頭碰頭，撞得頭暈腦花。看熱鬧的人驚呼一聲，連忙上去幫忙。這樣一摔摔得很重，兩人在別人的幫忙下半天才爬起來。

楚芩看得心裏一緊，在許木摔倒的一瞬間就急忙跑下樓去。等她走到許木面前時，許木正被人扶起來，捂著撞青了的額頭抽氣。

看到楚芩跑下來，許木走過去咧嘴一笑，“你怎麽跑下來了？這天氣冷著呢，別被凍到了。”

“你沒事吧？”楚芩抓住他的手看了看，只覺得他的手指十分冰冷，還有一些僵硬，忍不住握緊了點。

許木感受到手上傳來的溫度微微一楞，剛想說沒事，可在接觸到楚芩擔憂的目光時，心思一動，彎下腰說道:“膝蓋疼，腰疼，屁股也疼。”

“去醫務室。”楚芩皺起眉，拉著他就往外走。

許木心裏暖烘烘的，也甜蜜蜜的，本來覺得身上沒什麽痛的地方，這下竟然也覺得有什麽地方不舒服了。跟在楚芩身後，雪白的世界也就眼前這一抹亮色永遠能留住自己的目光，許木覺得，自己對楚芩不僅僅是喜歡了。

至於是不是別的什麽，許木不想追究，只想把楚芩永遠留在自己身邊就好。

到了醫務室，許木本以為自己沒多大的事，當卷起褲腿時腿上青紫的地方一塊塊露出來，許木沈默了。

楚芩皺著眉看著他腿上的青紫，抿了抿唇沒說話，但許木感覺得到她不開心。牽起她的手安慰地捏了捏，許木笑道:“沒事的，等會醫生叔叔給我上了藥就好了。”

“嗯。”楚芩沒說話，坐在許木身邊安安靜靜地陪著他。

醫務室裏很溫暖，楚芩被風吹得蒼白的臉色稍稍恢覆了一絲紅潤。

陳星倫沒多久也被送進了醫務室，一進來就看到楚芩和許木並排緊挨著坐著，這份和諧安靜的氣氛讓人覺得很美好，舍不得去打擾。

“你們竟然也在這兒。”陳星倫顯然沒有眼力見。

許木瞪了他一眼，“你不也來了。”

“哼，要不是你摔那一跟頭，我能進來這裏？”陳星倫找個位置坐下來，時而揉揉額頭，時而揉揉腿，“不過也好，可以在這裏躲著不去上課了。”

“這才是你來醫務室的目的吧？”許木輕蔑地挑眉。

陳星倫一怒，撩起褲腿來憤怒地道:“你看看我的腿，你以為我想來啊？”

他的腿上不比許木好多少，也是青青紫紫的。

許木撇撇嘴，“你這是活該，不追著我打不就完事了嗎？”

“哼，你覺得我會那麽好心放過你嗎？得了，咱們現在半斤八兩，誰也比不過誰，我不和你爭了。”陳星倫哼笑兩聲，然後閉上嘴靠在椅子上準備閉眼睡覺。

許木看了他一眼，又無奈地看向楚芩，“他估計昨晚又通宵了。”

“嗯。”對別人的事楚芩不感興趣，見醫生端著托盤走過來，她站起來走到一邊。

看著醫生給許木擦藥酒，楚芩的眉頭皺得更緊了。

“你說說你們這些小年輕，總是不懂得珍惜身體。這大雪天的，哪裏磕著碰著都得青一塊，疼得還是自己。”醫生邊擦藥邊念叨著，等擦完藥起身要走。

許木喊住他，指了指坐在靠門邊不知道睡著了沒的陳星倫，“叔叔，你給他也上點藥，他腿也摔了。”

“行，你說你們是不是打架了？這可不好啊，有什麽說出來就好，別總是動手。”醫生念念叨叨地走過去喊醒陳星倫，然後也給他上藥。可能是擦藥的感覺很舒服，陳星倫清醒了一瞬又睡了過去。

許木等藥酒幹了，放下褲腳拉著楚芩走出了醫務室的門。

這時候外面又下起了小雪，許木把楚芩的一只手揣進自己口袋，然後把她攬進懷裏，又握住她的另一只手放在嘴邊哈熱氣。

楚芩縮在他懷裏，風雪被他牢牢擋住，手心裏的溫暖傳到了心裏，楚芩不禁又想起了奶奶，還想起了以前的許木。

很溫柔很溫柔的許木，對自己很好很好的許木。

想到這裏，心裏突然溢出來一陣沖動。楚芩停下腳步，在許木疑惑的眼神裏，踮起腳尖在他下巴上輕輕一吻，然後迅速低下頭。

猶如蜻蜓點水般的溫熱迅速散去，許木的眼神先是呆楞，接著是驚愕，最後是欣喜。他什麽也沒說，只是把楚芩摟的更緊了。

風雪再大，我替你抗住。而你，就在我的溫暖之下安靜地生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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